人物
时段
朝代
诗文库 正文
论救蜀策疏宝祐二年 南宋 · 牟子才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七○一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四一、《宋代蜀文辑存》卷八九
臣比者蜀事孔棘,尝进苦言,谓宜用李曾伯镇蜀,而以蒲择之、吕文德佐之,则选威望重臣为荆阃以应接之。
又谓宜召余晦,以释群疑。
此皆顺人心而为是急着,闻陛下亟赐采领,缄达大臣,以待处分。
陛下忧顾在西,一闻人言,即与大臣商之,真不翅如救头燃也。
大臣自独相以来,未尝召臣谋一事。
昨忽召臣至相府,议论反覆,数刻乃罢。
而指意所在,大槩只以隃制为是。
大臣曰:「蜀力屈矣,非通荆蜀为一,而借荆州事力以援蜀,则不可」。
臣谓:「荆事力既耗于襄樊,安得更有馀力以及蜀乎」?
大臣又谓:「曾伯既受节制,事急则必须进至夔门控制」。
臣谓:「曾伯既是荆湖制置大使,岂有舍本职公事而越足过夔门之理?
藉令欲往,万一襄樊有事,曾伯将趋襄樊乎?
西蜀乎」?
大臣又谓曾伯不过夔门,必遣吕文德代往。
臣谓此处分终是隃制,不若曾伯正除宣抚,使之专心一意,经理西事。
吕文德既为曾伯所任,必与曾伯俱西也。
大臣又谓曾伯节制四川,当不容辞。
臣谓以制置节制制置,则受节制者自无事权。
若未即召,则曾伯亦未肯受也。
大臣又谓曾伯且未肯受节制,若正除宣抚使,岂肯受?
臣谓曾伯忠义人也,使人主推诚以任之,温诏以趣之,彼非木石,岂不能感激思奋,以报上恩邪?
大臣又曰韩宣以城筑未就,不欲往阆州
清叟亦有奏,令且了城筑。
今且命杨大渊,则专任杨大渊,不可二三其说。
大臣又谓今且令曾伯节制,却令曾伯自求一人留司重庆
曾伯必委蒲择之择之既在剑阁,且令黄应凤主留司
臣谓此等处分太似缭绕,终不脱隃制规摹。
恐如此施行,重庆根本之地,无重臣以镇压之,则事终涣散也。
大臣又谓余晦当召,曾伯未受节制,未可出命。
臣谓不召余晦曾伯决不肯受命,统兵者亦且疑惑。
其为妨碍,非一端而足也。
大臣又谓若召余晦而出李曾伯宣抚之命,曾伯必飘然而归,是一日而失二帅也。
臣谓余晦狼狈至此,失之何损?
曾伯负当世重望,蜀之三军百姓愿得之以为司命曾伯忍孤人心耶?
又忍孤上意耶?
臣非敢与大臣辩论也,事势至此,大臣乃一切坐断,自以为庙谟高深,非小臣所可及。
臣至是亦不得不辩也,然岂得已哉。
或曰大臣忧边思职,日夜尽瘁,不可谓之不以西事为念也。
而子之言急切如此,岂大臣果有不忧蜀之过耶?
臣谓大臣之过非不忧蜀也,其过在于任己见而不受尽言,好顺上意而每怫公议,此即是过。
而又有大过者,在于自诡知兵也。
且兵岂易知也哉?
韩琦、范仲淹出入边陲,尚不能周知,今足不出庙堂之上,而谓洞知军戎万里情,此隃制之说所以牢不可破也。
且兵不中御,古之道也。
军中闻将军之令,不闻天子之诏。
今军中无钜细,悉制庙堂之上,而徒以尺书慰劳诸将,使诸将知有庙堂而不知有制阃,则知兵之说,臣所未喻也。
赵充国曰:「兵难隃度。
臣愿至金城,图上方略」。
今西事坏烂,而使曾伯节制数千里之外,诸将下禀令于节制,上禀命于庙堂,缭绕回曲,坐失事机,则知兵之说,臣所未喻也。
晋侯作三军,谋元帅赵衰曰:「郤縠可」。
乃使郤縠中军
今不谋帅而谋节制,分左右三距而无元帅以任中军之寄,专欲倚仗于节制,则知兵之说,臣所未喻也。
《师》六五:「长子帅师,弟子舆尸,凶」。
今长子帅师于数千里之外,而欲使蒲择之在边,黄应凤留司,既使韩宣总统,又使杨大渊韩宣总统,则知兵之说,臣所未喻也。
大臣虽谙熟科条,弥缝将帅,固识兵家之节度,而自诡知兵,此则大臣之过也。
程颐每与司马光说话,不曾放过;
范纯仁,十件事只争得三四件事便已。
程颐只为能受尽言,尽人忤逆,终不怒,便是好处。
今大臣能如不怒人以忤逆乎?
昔又有言范祖禹司马光必能协济国事,正色曰:「尔谓祖禹见光有过不言乎」?
今大臣能如乐听人之攻己过乎?
程颐,光之所荐也,祖禹,光之属也,而辩论不少恕,有过必尽言。
臣于二臣无能为役,然不敢不取法,以致臣区区爱助之微忠。
欲望陛下丁宁宣谕,使大臣以司马光之心为心,勿遂前非,勿贰后过,尽改隃制规摹,一从公论,以救吾蜀,则尚可为也。
若辨论之间是己见,屈策,而自谓如此足以隃制四蜀,则轻用余晦,以成一年之误。
若召不速,用曾伯又迟,其为误蜀,将有不可胜讳者矣。
惟陛下亟图之。
张以瞻云耕 元 · 胡天游
山磷磷,石凿凿,山石之间云漠漠。
短衣开云种寂寞,良耜畟畟翻荦确。
云深不辨人与牛,但闻挥鞭叱咤牛砺角。
傍人借问耕者谁,晋侯之孙勃窣儿。
读书不食万钟禄,却来云里亲锄犁。
云山地瘦禾黍薄,噫嗟先生此东作。
一犁春雨土如酥,共笑耕云计良恶。
耕云不恶亦不痴,先生笑君君不知。
人间寸地出租赋,力田不给公家需。
不如耕云之乐有深趣,县远山深无悍吏。
君不见田家催租夜打门,先生作劳方卧云。
春秋论(三) 宋末元初 · 吕大圭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三九、春秋五论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经籍典卷一九○
或曰:子谓《春秋》不以日月名称爵号为褒贬,则信然矣。
若是则《春秋》所书皆据旧史尔,所谓门人高弟不能赞一辞者,其义安在?
曰:有《春秋》之达例,有圣人之特笔。
有日则书日,有月则书月,名称从其名称、爵号从其爵号,与夫盟则书盟,会则书会,卒则书卒,葬则书葬,战则书战,伐则书伐,弑则书弑,杀则书杀,一因其事实,而吾无加损焉,此达例也。
其或史之所无,而笔之以示义,史之所有,而削之以示戒者,此特笔也。
元年春正月,此史之旧文也。
加王焉,是圣人笔之也。
中国之诸侯,有葬吴楚君者矣,而吴楚之君不书葬,是圣人削之也。
晋侯召王见于传者之所载,而圣人书之曰狩,所以存天下之防。
宁殖出其君,名在诸侯之策,而圣人书之曰卫出奔,所以示人君之戒。
不但曰仲子而曰惠公仲子,不但曰成风而曰僖公成风,不曰陈黄而曰陈之弟黄,不曰卫絷而曰卫之兄絷,阳虎陪臣书之曰盗,吴楚僭号书之曰子,子纠不书齐而小白书齐,突不书郑而忽书郑,立晋而书卫人立,王子朝而书尹氏,凡此者皆圣人之特笔也。
故曰其事则齐桓晋文,其文则史,其义则丘窃取之矣。
盖用达例而无加损者,圣人之公心;
有特笔以明其是非者,圣人之精义。
达例所书,非必圣人而后能,虽门人高弟预之可也;
精义所在,岂门人高弟所能措其辞哉?
非圣人则不能与于此。
学者之观《春秋》必知孰为《春秋》之达例,孰为圣人之特笔,而后可观《春秋》矣。
抑愚尝深惟《春秋》之义,窃以为其大旨有三。
一曰明分义,二曰正名实,三曰著几微。
所谓明分义者何也?
每月书正以明正朔之所自出,王人虽微必序于诸之上,皆所以序君臣。
内齐而外楚,内晋而外吴,始书荆而后书楚,始书吴而后书子,皆所以别内外。
书陈黄、卫絷所以明兄弟之义,书晋申生、许止所以明父子之恩。
曹羁、郑忽,长幼之序也;
成风、仲子,嫡庶之别也。
凡此之类,皆所以明分义。
所谓正名实者何也?
《传》称隐为摄而圣人书之曰公,则非摄矣。
《传》称许止不尝药而圣人书之曰弑,则非不尝药矣。
卓之立未踰年而圣人正其名曰君,则里克之罪不能逃。
夷皋之弑既归狱于赵穿,而圣人书之曰盾,则赵盾之情不能掩。
齐无知陈佗踰年之君也,而书之曰杀,正讨贼之名也。
阳虎陪臣也,而书之曰盗,正贱者之罪也。
凡此之类,皆所以正名实。
所谓著几微者何也?
郑伯使宛来归祊,而圣人书之曰入,入者内弗受之辞也。
天王狩于河阳壬申,公朝于王所,明因狩而后也。
公自京师,遂会诸侯伐秦,明因会伐而如京师也。
公子结媵妇,遂及齐宋公盟,著公子结之专也。
公会齐、郑伯于中丘,翚帅师会齐人、郑人伐宋,著公子翚之擅也。
葵丘之,宰周公与焉,已而书曰:「戊辰,诸侯盟于葵丘」。
明宰周公之不与盟也。
溴梁之,诸侯咸在,已而书曰:「戊寅大夫盟」。
大夫之自盟也。
凡此之类,皆所以著几微。
其他书法,盖亦不一而足,然其大旨亦不出于三者之外矣。
圣人之笔如化工,随物赋形,洪纤高下,各得其所,之意,常流行于其间。
虽其所纪事实不出于鲁史之旧,而其精神风采则异矣。
学者之观《春秋》,要必知有《春秋》之达例,则日月名称如后世诸学之穿凿者必不同也。
要必知有圣人之特笔,则夫分义之间,名实之辨,几微之际,有关于理义之大者,不可不深察也。
若曰《春秋》但约鲁史之文,使其文简事核而已,则夫人皆能之矣,何以为《春秋》!
春秋论(四) 宋末元初 · 吕大圭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三九、春秋五论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经籍典卷一九○
读《春秋》者,先明大义,其次观世变。
所谓世变者何也?
《春秋》之始,是世道之一变也。
《春秋》之终,是世道之一变也。
刘知几乃云:孔子述史始于尧典,终于获麟,盖书之终,春秋之始。
孔子述《书》至文侯之命而终者,文侯之命,平王之始年也。
隐公之初平王之末年也。
平王之始,不共戴天之雠未报,而其命文侯之辞曰:「汝多脩,捍我于艰」。
患已弭矣。
「用赉尔,鬯一㔽」。
功已报矣。
「其归视尔师,宁尔邦国」。
无复事矣。
即此一编而观之,已无兴复之望,然而圣人犹不忍绝也。
盖迟之四十九年,而无复一毫振起之意,圣人于是绝望矣。
由是而上则为西周,由是而下则为春秋,此独非世道一变之会乎?
此《春秋》之所以始也。
入春秋而楚始横,然犹时有胜负也。
盖至于获麟之前岁,而吴以被发文身之俗,偃然与晋侯为两伯矣。
入春秋而大夫强,然犹未至于窃位也。
盖至于获麟之岁,而齐陈常弑其君,齐自是为田氏矣。
则自季孙逐君之后,鲁国之政尽在三家,而鲁君如赘旒矣。
在晋则自赵鞅入绛之后,晋国之政尽在六卿,而赵籍、韩虔、魏斯为诸侯之渐已具矣。
向也南蛮之交于中国者,其大莫如楚,而今也以望国东方之鲁,而奔走于偏方下国之越,以求自安矣。
向也诸侯犹有伯,而今也伯主不竞,而诸侯之争城争地者,日以扰扰,而无一息宁矣。
故自获麟之前,其世变为春秋;
自获麟之后,其世变为战国,此又非世道一变之会乎?
是《春秋》之所终也。
然不特此也,合《春秋》一经观之,则有所谓隐、桓、庄、闵之《春秋》,有所谓僖、文、宣、成之《春秋》,有所谓襄、昭、定、哀之《春秋》。
伯主未盛之时,庄之十三年而会于北杏,二十七年而同盟于幽,于是合天下而听命于一邦矣。
合天下而听命于一邦,古无有也。
僖之元年而齐迁邢,三年城卫,四年伐楚,五年会世子,九年盟葵丘,而安中夏攘强暴之权皆在伯主矣。
伯主之未兴,诸侯无所统也,而天下犹知有王。
故隐、桓之《春秋》各书王。
伯主之既兴,诸侯有所统也,而天下始不知有王。
故僖文以后之《春秋》,其书王者极寡。
伯主之兴,固世道之一幸,而王迹之熄,独非世道之衰邪?
僖之十七年而小白卒,小白卒而楚始横,中国无伯者十馀年。
二十八年而有城濮之战,于是中国之伯,昔之在齐桓者,今转而归晋文矣。
晋襄继之,犹能嗣文之业,灵成景厉,不足以继;
悼公再伯,而得郑驾楚,尚庶几焉。
自是而后,晋伯不竞,盖至于襄之廿七年,而宋之会,楚之从,交相见。
昭之元年,而虢之会,再读旧书,于是楚夷矣。
四年而楚灵大会于申,实用齐桓召陵之典,盖不预中国之事者十年。
平丘之盟,虽曰再主夏盟,而晋之会诸侯,由是止鄢陵,以后参盟见矣。
参盟见,而后诸侯无主盟者矣。
天下之有伯,非美事也。
天下之无伯,非细故也。
天下之无伯,而《春秋》终焉。
故观隐、桓、庄、闵之《春秋》,固已伤王迹之熄。
观襄、昭、定、哀之《春秋》,尤以伤伯业之衰,此特其大者耳。
其他如荆人来聘,荆蛮之臣始未有名字也,于后则名氏著于经矣。
无骇挟卒,诸侯之大夫,始未有书氏也,于后则有生而名氏著矣。
始也诸侯盟诸侯,于后则大夫盟诸侯矣。
始也诸侯自相盟,于后则大夫自相盟矣。
始也诸侯僭天子,于后则大夫僭诸侯矣。
始也大夫窃诸侯之柄,于后则陪臣据大夫之邑矣。
会《春秋》一经观之,大抵愈趋愈下,愈久愈薄,溯之而上,则文、武、成、康之盛,可以接尧舜之传。
沿之而下,则七雄分裂之极,不至于秦不止。
后之作编年通鉴者,托始于韩、赵、魏之为诸侯,其亦所以继《春秋》之后欤!
学《春秋》者,既能先明大义,以究理之精;
又能次观世变,以研事之实,《春秋》一经,亦思过半矣。
上疏言政治得失 西汉 · 匡衡
 出处:全汉文 卷三十四
臣闻五帝不同礼,三王各异教,民俗殊务,所遇之时异也。
陛下躬圣德,开太平之路,闵愚吏民触法抵禁,比年大赦,使百姓得改行自新,天下幸甚。
臣窃见大赦之后,奸邪不为衰止,今日大赦,明日犯法,相随入狱,此殆导之未得其务也。
保民者,「陈之以德义」,「示之以好恶」,观其失而制其宜,故动之而和,绥之而安。
今天下俗,贪财贱义,好声色,上侈靡,廉耻之节薄,淫辟之意纵,纲纪失序,疏者逾内,亲戚之恩薄,婚姻之党隆,苟合侥幸,以身设利。
不改其原,虽岁赦之,刑犹难使错而不用也。
臣愚以为宜壹旷然大变其俗。
孔子曰:「能以礼让为国乎,何有」?
朝廷者,天下之桢干也。
公卿大夫相与循礼恭让,则民不争;
好仁乐施,则民不暴;
上义高节,则民兴行;
宽柔和惠,则众相爱。
四者,明王之所以不严而成化也。
何者?
朝有变色之言,则下有争斗之患;
上有自专之士,则下有不让之人;
上有克胜之佐,则下有伤害之心;
上有好利之臣,则下有盗窃之民:此其本也。
今俗吏之治,皆不本礼让,而上克暴,或忮害好陷人于罪,贪财而慕势,故犯法者众,奸邪不止,虽严刑峻法,犹不为变。
此非其天性,有由然也。
臣窃考《国风》之诗,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被贤圣之化深,故笃于行而廉于色。
郑伯好勇,而国人暴虎;
秦穆贵信,而士多从死;
陈夫人好巫,而民淫祀;
晋侯好俭,而民畜聚;
太王躬仁,邠国贵恕。
由此观之,治天下者,审所上而已。
今之伪薄忮害,不让极矣。
臣闻教化之流,非家至而人说之也。
贤者在位,能者布职,朝廷崇礼,百僚敬让。
道德之行,由内及外,自近者始,然后民知所法,迁善日进而不自知。
是以百姓安,阴阳和,神灵应,而嘉祥见。
《诗》曰:「商邑翼翼,四方之极;
寿考且宁,以保我后生」。
成汤所以建至治,保子孙,化异俗而怀鬼方也。
长安,天子之都,亲承圣化,然其习俗无以异于远方,郡国来者无所法则,或见侈靡放效之。
此教化之原本,风俗之枢机,宜先正者也。
臣闻天人之际,精祲有以相荡,善恶有以相推,事作乎下者,象动乎上,阴阳之理,各应其感,阴变则静者动,阳蔽则明者晻,水旱之灾,随类而至。
关东连年饥馑,百姓乏困,或至相食,此皆生于赋敛多,民所共者大,而吏安集之不称之效也。
陛下祗畏天戒,哀闵元元,大自减损,省甘泉、建章宫卫,罢珠崖偃武行文,将欲度唐虞之隆,绝殷周之衰也。
诸见罢珠崖诏书者,莫不欣欣,人自以将见太平也。
宜遂减宫室之度,省靡丽之饰,考制度,修外内,近忠正,远巧佞,放郑卫,进《雅》《颂》,举异材,开直言,任温良之人,退刻薄之吏,显洁白之士,昭无欲之路,览六艺之意,察上世之务,明自然之道,博和睦之化,以崇至仁,匡失俗,易民视,令海内昭然咸见本朝之所贵,道德弘于京师,淑问扬乎疆外,然后大化可成,礼让可兴也(《汉书·匡衡传》)
春秋五论(三) 南宋 · 蔡沆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七五八、复斋公集
或曰:子谓《春秋》不以日月、名称、爵号为褒贬,信然矣。
若是则《春秋》所书皆据旧史尔,门人高弟不能赞一辞,其义安在?
曰:有《春秋》之达例,有圣人之特笔。
有日则书日,有月则书月,名称从其名称,爵号从其爵号,与夫盟则书盟,会则书会,卒葬则书卒葬,战伐则书战伐,弑杀则书弑杀,一因鲁史旧文而书之焉,此达例也。
或史之所无而笔之以示义,或史之所有而削之以示戒,此特笔也。
「元年,春,王正月」,此史之所无也,而书「王」,是圣人笔之也。
中国之诸侯有葬楚君者,此史之所有也,不书「葬」,是圣人削之也。
晋侯召王,明见于传,则书曰「天王狩于河阳」,所以存天下之防,立万世君臣之大义也。
宁殖出其君,名在诸侯之策,则书曰「卫出奔」,所以示人君之戒,为后代臣民之龟鉴也。
不但曰仲子而曰「惠公仲子」,不但曰成风而曰「僖公成风」,不曰陈黄而曰「陈之弟黄」,不曰卫絷而曰「卫之兄絷」。
阳虎陪臣,书之曰「盗」;
吴、楚僭号,书曰「吴、楚」。
纠不称公子,小白书「齐」;
突不书郑,而忽书「郑」。
立晋而卫书「人」,立子朝而尹子书「氏」。
凡此皆圣人之特笔也。
故曰:其事则齐桓、晋文,其文则史,其义则丘窃取之矣。
盖用达例而无有加损,圣人之公心;
有特笔而明其是非,圣人之精义。
达例所书,非必圣人而后能,虽门人高弟预之可也;
精义所在,门人高弟岂能措其辞哉!
盖非圣人不能与也。
学者之观《春秋》,必知孰为《春秋》之达例,孰为圣人之特笔而后可观《春秋》矣。
沆尝推《春秋》之义,窃以为其大旨有三:一曰明分义,二曰正名实,三曰著几微。
所谓明分义者何也?
每月书正以明正朔之所自出;
王人虽微,必序诸侯之上,皆以正君臣之大分。
内齐而外楚,内晋而外吴,始书荆而后书楚,始书吴而后书子,皆所以别夷夏之大防
晋申生、许止,明父子之恩;
陈黄、卫絷,明兄弟之义。
曹羁、郑忽,长幼之序正;
成风、仲子,嫡庶之别植。
凡此之类,皆所以明分义也。
所谓正名实者何也?
《传》称隐为摄而圣人书之曰公,则非摄矣;
《传》称许止不尝药,圣人书之曰弑,则非不尝药矣。
卓之立未踰年,圣人正其名曰君,则里克之罪不能逃;
夷皋之弑归罪于穿,圣人书之曰盾,则赵盾之诛不能掩。
齐无知陈佗踰年而书之曰弑,正君臣之大分也;
阳虎陪臣,而书之曰盗,律讨贼之至公也。
凡此数者,皆所以正名实也。
所谓著几微者何也?
郑伯使宛来归祊,而继书入祊,著其不当受之辞;
宋人以郜鼎赂我,圣人书之取郜大鼎于宋,纳于太庙,示其所可却之义也,今其不却、不辞者,欲心眩迷而天理晦蚀也。
天王狩于河阳壬申,以朝于王,所以明因狩而后朝王也。
公如京师,遂会宋公、卫、郑伯、曹、邾人、滕人伐秦,明如京师而后伐秦也。
公子结媵陈人之妇于鄄,遂及齐宋公盟,著其所以失己失人也。
隐公、齐、郑伯在中丘公子翚师会齐人、陈人伐宋公,子翚无君之心著矣。
葵丘之周公与焉,已而书曰「戊辰,诸侯盟于葵丘」,以周公与会而不与盟也。
虽然,诸侯咸集,无敢异志,齐桓尊周之义见矣。
邢丘,改命朝聘之数,怠其政而使大夫听命,曾不思邦交玉帛,非臣下所得专,晋悼乃不自为政,而委之大夫,是之谓倒持太阿而受之柄也。
及溴梁而大夫独盟,威福之权操于下,而君上失政,其萌宁不兆于邢丘乎!
盟宋之役,倡为弭兵之名,合诸侯而使晋楚交见,曾不思戎狄豺狼,非中国所可通,赵武乃徇其邪说,而与之交礼,是之谓自撤藩篱以媚夫盗也。
及于申而蛮夷望风,篡弑之贼无忌惮,而夷狄强横,其事岂不自夫有宋之盟来耶?
凡此之类,皆所以著几微也。
其他书法,不一而足,然其大者则不出于三者之外矣。
圣人之笔如化工,随物赋形,洪纤高下各得其所,而之意常流行于其间,虽其所纪事实不出于鲁史之旧,而其精神风采则异矣。
学者之观《春秋》,知有《春秋》之达例,则日月、名称如后世诸儒之穿凿者不用也;
知有圣人之特笔,则夫分义、名实、几微之辩,有关于义理之大原者,不可不深察也。
若曰《春秋》但约鲁史之文,使其文简事该,则夫人皆能之矣,何以为《春秋》乎!
刘武谕都堂审察启 南宋 · 周南
 出处:全宋文卷六六九一、《山房集》卷三
下方悠远,绝望趋风;
台曜宣明,许容执贽。
敢沿晋侯,陈见疑诚。
窃以光辅泰宁,毋若扬明于仄陋。
固有掀出于泥淖之贱,其或置罗于旷莽之间。
惄如饥渴之求,岂以属餍而弃?
惟是宝玉无趾,毁誉过情。
古忧无因而前,今或抱虚而进。
于是山林知耻之士,以自献为羞;
智愚争骛之场,有难知之叹。
诸侯岁荐以充赋,大臣承诏而察言。
待礼而行者谁欤?求详于初者势也。
然而卞子三献而刖足,鬷蔑一言而升堂。
或扫门拥彗而不见收,或立谈会面而膺上赏。
又有遇与不遇,岂特才与不才?
今兹贸贸而来,得无赧赧之色。
伏念某趋隅虽早,睹奥未能。
一自家庭之谪迁,重以铜梁之间阻。
中夜陨涕,报国无门。
幸王路之复平,于私愿而已毕。
忽闻牧守,猥上姓名。
方其取而上之,岂无可者?
不曰如或知尔,则何以哉?
以故怵惕交怀,趑趄即路。
莫知报称,但剧兢惭。
兹盖恭遇某官大庇生民,不遗一物。
念坤维之辽邈,悯蜀士之沉冥。
收此弃遐,纳之汇进。
眇然晚后,今者来思。
正恐召见问之,不过妄庸人耳。
伏惟如作巨室,如济巨川
茹纳以容,翕受无间。
茍有寸长与片善,岂必石称而丈量。
少须假之,观其来者。
誓于职分,仰答生成。
感篆维深,铺论靡究。
陈崇草奏称莽功德 新朝 · 张竦
 出处:全汉文 卷三十
窃见安汉公自初束修,值世俗隆奢丽之时,蒙两宫厚骨肉之宠,被诸父赫赫之光,财饶势足,亡所《午吾》意,然而折节行仁,克心履礼,拂世矫俗,确然特立;
恶衣恶食,陋车驽马,妃匹无二,闺门之内,孝友之德,众莫不闻;
清静乐道,温良下士,惠于故旧,笃于师友。
孔子曰「未若贫而乐,富而好礼」,公之谓矣。
及为侍中,故定陵侯淳于长有大逆罪,公不敢私,建白诛讨。
周公诛管蔡,季子鸩叔牙,公之谓矣。
是以孝成皇帝命公大司马,委以国统。
孝哀即位高昌侯董宏希指求美,造作二统,公手劾之,以定大纲。
建白定陶太后不宜在乘舆幄坐,以明国体。
《诗》曰「柔亦不茹,刚亦不吐,不侮鳏寡,不畏强圉」,公之谓矣。
深执谦退,推诚让位。
陶太后欲立僭号,惮彼面刺幄坐之义,佞惑之雄,朱博之畴,惩此长、宏手劾之事,上下壹心,谗贼交乱,诡辟制度,遂成篡号,斥逐仁贤,诛残戚属,而公被胥、原之诉,远去就国,朝政崩坏,纲纪废弛,危亡之祸,不隧如发,《诗》云「人之云亡,邦国殄悴」,公之谓矣。
当此之时,宫亡储主董贤据重,加以傅氏有女之援,皆自知得罪天下,结雠中山,则必同忧,断金相翼藉假遗诏,频用赏诛,先除所惮,急引所附,遂诬往冤,更征远属,事势张见,其不难矣!
赖公立入,即时退,及其党亲。
当此之时,公运独见之明,奋亡前之威,盱衡厉色,振扬武怒,乘其未坚,厌其未发,震起机动,敌人摧折,虽有贲育不及持刺,虽有樗里不及回知,虽有鬼谷不及造次,是故董贤丧其魂魄,遂自绞杀。
人不还踵日不移晷,霍然四除,更为宁朝。
非陛下莫引立公,非公莫克此祸。
《诗》云「惟师尚父,时惟鹰扬,亮彼武王」,孔子曰「敏则有功」,公之谓矣。
于是公乃白内故泗水相丰、令邯,与大司徒光,车骑将军舜建定社稷,奉节东迎,皆以功德受封益土,为国名臣。
《书》曰「知人则哲」,公之谓也。
公卿咸叹公德,同盛公勋,皆以周公为比,宜赐号安汉公,益封二县,公皆不受。
传曰申包胥不受存楚之报,晏平仲不受辅齐之封,孔子曰「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」,公之谓也。
将为皇帝定立妃后,有司上名,公女为首,公深辞让,迫不得已然后受诏。
父子之亲天性自然,欲其荣贵甚于为身,皇后之尊侔于天子,当时之会千载希有,然而公惟国家之统,揖大福之恩,事事让退,动而固辞。
《书》曰「舜让于德不嗣」,公之谓矣。
自公受策,以至于今,亹亹翼翼,日修其德,增修雅素以命下国,俊俭隆约以矫世俗,割财损家以帅群下,弥躬执平以逮公卿,教子尊学以隆国化。
僮奴衣布,马不秣谷,食饮之用,不过凡庶
《诗》云「温温恭人,如集于木」,孔子曰「食无求饱,居无求安」,公之谓矣。
克身自约,籴食逮给,物物卬市,日阕亡储。
又上书归孝哀皇帝所益封邑,入钱献田,殚尽旧业,为众倡始
于是小大乡和,承风从化,外则王公列侯,内则帷幄侍御,翕然同时,各竭所有,或入金钱,或献田亩,振贫穷,收赡不足者。
令尹子文朝不及夕,鲁公仪子不茹园葵,公之谓矣。
开门延士,下及白屋,娄省朝政,综管众治,亲见牧守以下,考迹雅素,审知白黑。
《诗》云「夙夜匪解,以事一人」,《易》曰「终日乾乾,夕惕若厉」,公之谓矣。
比三世为三公,再奉送大行,秉冢宰职,填安国家,四海辐凑,靡不得所。
《书》曰「纳于大麓,列风雷雨不迷」,公之谓矣。
此皆上世之所鲜,禹稷之所难,而公包其终始,一以贯之,可谓备矣!
是以三年之间,化行如神,嘉瑞叠累,岂非陛下知人之效,得贤之致哉!
故非独君之受命也,臣之生亦不虚矣。
是以伯禹玄圭周公受郊祀,盖以达天之使,不敢擅天之功也。
揆公德行,为天下纪;
观公功勋,为万世基。
基成而赏不配,纪立而褒不副,诚非所以厚国家,顺天心也。
高皇帝褒赏元功,相国萧何邑户既倍,又蒙殊礼,奏事不名,入殿不趋,封其亲属十有馀人。
乐善无厌,班赏亡遴,苟有一策,即必爵之,是故公孙戎位在充郎,选由旄头,壹明樊哙封二千户
孝文皇帝褒赏绛侯,益封万户,赐黄金五千斤。
孝武皇帝恤录军功,裂三万户以封卫青,青子三人,或在襁褓,皆为通侯。
孝宣皇帝显著霍光,增户命畴,封者三人,延及兄孙。
绛侯即因汉藩之固,杖朱虚之鲠,依诸将之递,据相扶之势,其事虽丑,要不能遂。
霍光即席常任之重,乘大胜之威,未尝遭时不行,陷假离朝,朝之执事,亡非同类,害断历久,统政旷世,虽曰有功,所因亦易,然犹有计策不审过征之累。
及至、戎,摽末之功,一言之劳,然犹皆蒙丘山之赏。
课功绛、霍,造之与因也;
比于、戎,地之与天也。
而公又有宰治之效,乃当上与伯禹、周公等盛齐隆,兼其褒赏,岂特与若云者同日而论哉?
然曾不得蒙等之厚,臣诚惑之!
臣闻功亡原者赏不限,德亡首者褒不检。
是故成王之于周公也,度百里之限,越九锡之检,开七百里之宇,兼商、奄之民,赐以附庸殷民六族,大路大旂,封父之繁弱,夏后之璜,祝宗卜史,备物典策,官司彝器,白牡之牲,郊望之礼。
王曰:「叔父,建尔元子」。
子父俱延拜而受之。
可谓不检亡原者矣。
非特止此,六子皆封。
《诗》曰:「亡言不雠,亡德不报」。
报当如之,不如非报也。
近观行事,高祖之约非刘氏不王,然而番君得王长沙,下诏称忠,定著于令,明有大信不拘于制也。
春秋晋悼公魏绛之策,诸夏服从。
郑伯献乐,悼公于是以半赐之。
绛深辞让,晋侯曰:「微子,寡人不能济河。
夫赏,国之典,不可废也。
子其受之」。
魏绛于是有金石之乐,《春秋》善之,取其臣竭忠以辞功,君知臣以遂赏也。
今陛下既知公有周公功德,不行成王之褒赏,遂听公之固辞,不顾《春秋》之明义,则民臣何称,万世何述?
诚非所以为国也。
臣愚以为宜恢公国,令如周公,建立公子,令如伯禽
所赐之品,亦皆如之。
诸子之封,皆如六子。
群下较然输忠,黎庶昭然感德。
臣诚输忠,民诚感德,则于王事何有?
惟陛下深惟祖宗之重,敬畏上天之戒,仪形虞、周之盛,敕尽伯禽之赐,无遴周公之报,令天法有设,后世有祖,天下幸甚(《汉书·王莽传》上)
论外若清明内有危亡之證疏 南宋 · 姚希得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七二三、《宋史》卷四二一《姚希得传》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六四、《续宋宰辅编年录》卷一八、《宋代蜀文辑存》卷八三
尧舜三代之时,无危亡之事,而常喜危亡之言;
秦、汉以来,多危亡之事,而常讳危亡之言。
夫危亡之事不可有,而危亡之言不可亡。
后世人主乃履危如履坦,讳言如讳病。
君子非不收召,而意向犹未调一;
小人非不斥逐,而根株犹未痛断。
大权若操握,而不能无旁蹊曲径之疑;
大势若更张,而未见有长治久安之道。
廷臣之所讽谏,封囊之所奏陈,非不激切,而陛下固不之罪,亦不之行。
自古甘蹈危亡之机,非独闇主,而明君亦有焉,此臣之所甚惧。
朝廷者,万化所自出也,实根于人君之一心。
夫何大明当天,犹有可议者?
小学之建,人皆知陛下有意建储也。
然岁月逾迈,未睹施行,人心危疑,无所系属。
秦、汉而下,嗣不蚤定,事出仓卒,或宫闱出令,或宦寺主谋,或奸臣首议,此皆足以危人之国也,陛下何惮而不早定大计?
邸第之盛,人皆知笃于亲爱也,然依冯者众,轻视王法,请托之行,捷于影响。
杨干晋侯弟也,乱行于曲梁,而魏绛戮其仆,晋侯始怒而终悔,晋卒以霸。
平原君赵王弟也,不出租税,而赵奢刑其用事者,赵王贤而用之,赵卒以彊。
皆足兴人之国也。
陛下何为而不少伸国法?
女冠者流,众所指目,近珰小臣,时窃威福,此皆陛下之心乍明乍晦之所致,岂不谓之危乎?
国有善类,犹人有元气,善类一败一消,元气一病一衰。
善类能几,岂堪数消?
消极则国随之矣。
陛下明于知人,公于用人,固无权奸再用之意,然道路之人往往窃议,此元祐绍圣将分之机也。
祸根犹伏而未去,不几于安其危乎?
何氏祖谱序 南宋 · 何梦桂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九三、《潜斋集》卷六
何氏祖于韩。
韩,晋出也。
唐叔虞之适胤,周武王之裔绪也。
周本后稷黄帝公孙氏,其所繇来远矣。
叔虞成王同母弟,成王即位,虽曰剪桐戏封以有土于唐,然兄为天子,为之弟者纵不得食于唐,独无分土而已乎?
再世而燮父为晋侯,亦惟王命故也。
桓叔封于曲沃,为晋谋则不臧,所以开韩三晋之业者,其在是欤。
越十一世,而不幸遭虎狼之秦,蚕食六国,韩灭,固力不竞也。
安王子允易姓遁身,实为千万世子孙兴亡绝续之会,千钧一缕,亦危矣!
夷考厥后,在西汉则何并颍川,在东都则何敞汝南曹魏则晏关内,江左则充录尚书
曾、劭父子继仕西晋,或进爵太宰,或庀职司徒
尚之父子济美刘宋,或位列台辅,或抗志自高。
虽人品高下不可以一槩律,而其簪绂蝉联,冠盖相望,汗青简册,代不乏人。
自汉末逮晋、齐,椒房之贵,照映三朝。
原其谱系,虽不皆出一派,然史传所录,大抵出于庐江扶风陈留南阳,要皆安王子允之子孙散在四海而绵诸历代者也。
派自吏部侍郎相士,肇基于永嘉八年间,盖千载于此矣。
独恨的公以下、茂公以上,中间不续者数世,使人掩卷欷歔,感慨不能已已。
然有绝谱而无绝人,天未覆坠,式克至于今日。
夫以一人之身所以上承祖宗,下开后嗣者,悉系于此,其事顾不甚重欤!
以昔视今,则前日之祖宗,今日之一身也。
由今视后,则今日之一身,他日之祖宗也。
以一人之身分而为百千万人,人见其为百千万人,而不见其一人之身也。
故兄弟而为比邻者有之矣,再世三世而为路人者有之矣,四世五世数世而为仇雠者有之矣,又安知百世千世万世上下,其初不过一人之身而已?
祗今二子之在吾膝下,以至他日子子孙孙读吾谱,而退省其私,或有似吾前所云者,可以恻然动心,以亟反其初矣。
祖宗在天,实闻斯言。
某年某月日,汉牧亭侯三十九代孙、前承议郎监察御史某斋沐百拜书。
上书请赦庞参梁懂元初中 东汉 · 马融
 出处:全后汉文 卷十八
伏见西戎反畔,寇钞五州,陛下悯百姓之伤痍,哀黎元之失业,单竭府库,以奉军师
昔周宣猃狁,侵镐及方,孝文匈奴,亦略上郡,而宣王立中兴之功,文帝太宗之号。
非惟两主有明睿之姿,抑亦捍城有虓虎之助,是以南仲赫赫,列在《周诗》,亚夫赳赳,载于汉策。
窃见前护羌校尉宠参,文武昭备,智略弘远,既有义勇果毅之节,兼以博雅深谋之姿。
又度辽将军梁懂,前统西域,勤苦数年,还留三辅,功效克立,间在北边,单于降服。
今皆幽囚,陷于法网。
荀林父败绩于邲,晋侯使复其位;
孟明视丧师于崤,秦不替其官。
故晋景并赤狄之土,秦穆遂霸西戎
宜远览二君,使参、懂得在宽宥之科,诚有益于折冲,毗佐于圣化(《后汉·庞参传》)
遗书敕子胤 东汉 · 赵咨
 出处:全后汉文 卷六十六
夫含气之伦,有生必终,盖天地之常期,自然之至数
是以通人达士鉴兹性命,以存亡为晦明,死生为朝夕,故其生也不为娱,亡也不为戚。
夫亡者,元气去体,贞魂游散,反素复始,归于无端。
既已消仆,还合粪土。
土为弃物,岂有性情,而欲制其厚薄,调其燥湿邪?
但以生者之情,不忍见形之毁,乃有掩骼埋窆之制。
《易》曰:「古之葬者,衣以薪,藏之中野,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」。
棺椁之造,自黄帝始。
爰自陶唐,逮于虞、夏,犹尚简朴,或瓦或木,及至殷人,而有加焉,周室因之,制兼二代。
复重以墙翣之饰,表以旌铭之仪,招复含敛之礼,殡葬宅兆之期,棺椁周重之制,衣衾称袭之数,其事烦而害实,品物碎而难备。
然而秩爵异级,贵贱殊等。
自成、康以下,其典稍乖。
至于战国,渐至颓陵,法度衰毁,上下僭杂
终使晋侯请隧,秦伯殉葬,陈大夫设参门之木,宋司马造石椁之奢。
爰暨暴秦,违道废德,灭三代之制,兴淫邪之法,国赀糜于三泉,人力单于郦墓,玩好穷于粪土,伎巧费于窀穸。
自生民以来,厚终之敝,未有若此者。
虽有仲尼重明周礼,墨子勉以古道,犹不能御也。
是以华夏之士,争相陵尚,违礼之本,事礼之末,务礼之华,弃礼之实,单家竭财,以相营赴。
废事生而营终亡,替所养而为厚葬,岂云圣人制礼之意乎?
记曰:「丧虽有礼,哀为主矣」。
又曰:「丧,与其易也宁戚」。
今则不然,并棺合椁,以为孝恺丰赀重襚,以昭恻隐,吾所不取也。
昔舜葬苍梧,二妃不从。
岂有匹配之会,守常之所乎?
圣主明王,其犹若斯,况于品庶,礼所不及。
古人时同即会,时乖则别,动静应礼,临事合宜。
王孙裸葬,墨夷露骸,皆达于性理,贵于速变。
梁伯鸾父没,卷席而葬,身亡不反其尸。
彼数子岂薄至亲之恩,亡忠孝之道邪?
况我鄙暗,不德不敏,薄意内昭,志有所慕,上同古人,下不为咎。
果必行之,勿生疑异。
恐尔等目厌所见,耳讳所议,必欲改殡,以乖吾志,故远采古圣,近揆行事,以悟尔心。
但欲制坎,令容棺椁,棺归即葬,平地无土坟,勿卜时日,葬无设奠,勿留墓侧,无起封树。
于戏小子,其勉之哉,吾蔑复有言矣(《后汉·赵咨传》)
对诏问梦祥 东汉 · 许永
 出处:全后汉文 卷八十二
宋皇后亲怀陛下共承宗,母临万国,历年已久,海内蒙化,过恶无闻。
而虚听谗妒之说,以致无辜之罪,身婴极诛,祸及家族,天下臣妾,咸为怨痛。
勃海王悝,桓帝母弟也。
处国奉藩,未尝有过。
陛下曾不证审,遂伏其辜,昔晋侯失刑,亦梦大厉被发属地。
天道明察,鬼神难诬。
宜工改葬,以安冤魂。
反宋后之徙家,复勃海之先封,以消厥咎(《后汉·灵帝宋皇后纪》。)
诏赐张既子翁归爵黄初四年 曹魏 · 曹丕
 出处:全三国文 卷五
昔荀桓子立勋翟土,晋侯赏以千室之邑;
冯异输力汉朝光武封其二子。
凉州刺史张既,能容民畜众,使群羌归土,可谓国之良臣,不幸薨陨,朕甚悯之。
其赐小子翁归爵关内侯(《魏志·张既传》)
送淡叟出牧晋州 其二 明 · 姜希孟
七言绝句 押尤韵 出处:私淑斋集卷之一
早世曾游矗石楼,有时魂梦落沧洲。
祗今老病浑无用,却愧衔头带晋侯
请罢校事官疏 曹魏 · 程晓
 出处:全三国文 卷三十九
《周礼》云:「设官分职,以为民极」。
《春秋传》曰:「天有十日,人有十等」。
愚不得临贤,贱不得临贵。
于是并建圣哲,树之风声。
明试以功,九载考绩。
各修厥业,思不出位。
栾书欲拯晋侯,其子不听;
死人横于街路,邴吉不问。
上不责非职之功,下不务分外之赏,吏无兼统之势,民无二事之役,斯诚为国要道,治乱所由也。
远览典志,近观秦汉,虽官名改易职司不同,至于崇上抑下,显分明例,其致一也。
初无校事之官干与庶政者也。
武皇帝大业草创,众官未备,而军旅勤苦,民心不安,乃有小罪,不可不察,故置校事,取其一切耳,然检御有方,不至纵恣也。
此霸世之权宜,非帝王之正典。
其后渐蒙见任,复为疾病,转相因仍,莫正其本。
遂令上察宫庙,下摄众司,官无局业,职无分限随意任情,唯心所适。
法造于笔端,不依科诏
狱成于门下,不顾覆讯
其选官属,以谨慎为粗疏,以𧩪詷为贤能,其治事,以刻暴为公严,以循理为怯弱。
外则托天威以为声势,内则聚群奸以为腹心。
大臣耻与分势,含忍而不言,小人畏其锋芒,郁结而无告。
至使尹模公于日下肆其奸慝;
罪恶之著,行路皆知,纤恶之过,积年不闻。
既非《周礼》设官之意,又非《春秋》十等之义也。
今外有公卿将校总统诸署,内有侍中尚书综理万机,司隶校尉督察京辇,御史中丞董摄宫殿,皆高选贤才以充其职,申明科诏以督其违。
若此诸贤犹不足任,校事小吏,益不可信。
若此诸贤,各思尽忠,校事区区,亦复无益。
若更高选国士以为校事,则是中丞司隶重增一官耳。
若如旧选,尹模之奸今复发矣。
进退推算,无所用之。
桑弘羊为汉求利,卜式以为独烹弘羊,天乃可雨。
若使政治得失必感天地,臣恐水旱之灾,未必非校事之由也。
曹恭公远君子、近小人,《国风》托以为刺,卫献公舍大臣,与小臣谋,定姜谓之有罪。
纵令校事有益于国,以礼义言之,尚伤大臣之心,况奸回暴露,而复不罢,是衮阙不补,迷而不返(《魏志·程昱传》)
通志 西晋 · 傅玄
 出处:全晋文 卷四十八
夫能通天下之志者,莫大乎至公;
能行至公者,莫要乎无忌心。
唯至公,故近者安焉,远者归焉,枉直取正,而天下信之;
唯无忌心,故进者自尽,而退不怀疑,其道泰然,浸润之谮,不敢干也。
《虞书》曰:「辟四门」,则天下之人辐凑其庭矣;
明四目」,则天下之人乐为之视矣;
「达四聪」,则天下之人乐为之听矣。
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,以其不逆之也。
苟所有逆,众流之不至者多矣。
众流不至者多,则无以成其深矣。
夫有公心,必有公道;
有公道,必有公制。
丹朱、商均,子也,不肖,尧舜黜之;
管叔、蔡叔,弟也,为恶,周公诛之。
苟不善,虽子弟不赦,则于天下无所私矣。
鲧乱政,舜殛之;
禹圣明,举用之。
戮其父而授其子,则于天下无所忌矣。
石厚子也,石碏诛之。
冀缺雠也,晋侯举之。
是之谓公道。
夫在人上,天下皆乐为之用,无远无近,苟所怀得达,死命可致也。
唯患众流异源,清浊不同,爱恶相攻,而亲疏党别。
上之人或有所好,所好之流独进,而所不好之流退矣。
通者一而塞者万,则公道废而私道行矣。
于是天下之志,塞而不通,欲自纳者因左右而达,则权移左右,而上势分矣。
昧于利者知趣左右之必通,必变业以求进矣。
昧于利者变业而党成,正士守志而日否,则虽见者盈庭,而上之所闻实寡。
外倦于人,而内寡闻,此自闭之道也。
故先王之教,进贤者为上赏,蔽贤者为上戮,顺理者进,逆法者诛;
设诽谤之木,容狂狷之人,任公而去私,内恕而无忌,是之谓公制也。
公道行,则天下之志通;
公制立,则私曲之情塞矣。
凡有血气,苟不相顺,皆有争心,隐而难分,微而害深者,莫甚于言矣。
君人者,将和众定民,而殊其善恶,以通天下之志者也。
闻言水可不审也。
闻言未审,而以定善恶,则是非有错,而饰辩巧言之流起矣。
故听言不如观事,观事不如观行,听言必审其本,观事必校其实,观行必考其迹。
参三者而详之,近少失矣。
问曰:汉之官制,皆用秦法。
秦不二世而灭,汉二十余世而后亡者,何也?
答曰:其制则同,用之则异。
秦任私而有忌心,法峻而恶闻其失,任私则远者怨,有忌心则天下疑,法峻则民不顺之,恶闻其失,则过不上闻,此秦之所以不二世而来也。
汉初入秦,约法三章,论功定赏,先封所憎。
约法三章,公而简也。
先封所憎,无忌也。
虽网漏吞舟,而百姓安之者,能通天下之志,得其略也。
世尚宽简,尊儒贵学,政虽有失,能容直臣。
简则不苟,宽则众归之;
尊儒贵学,则民笃于义;
能容直臣,则上之失不害于下,而民之患上闻矣。
自非圣人,焉能无失?
失而能改,则所失少矣,心以为是,故言行由之,其或不是,不自知也。
先王患人之不自知其失,而处尊者天下之命在焉,顺之则生,逆之则死,顺而无节,则谄谀进;
逆而畏死,则直道屈。
明主患谀己者众,而无由闻失也。
故开敢谏之路,纳逆己之言,敬所言出于忠诚,虽事不尽,是犹欢然受之,所以通直言之涂,引而致之,非为名也。
以为直言不闻,则己之耳目塞,耳目塞于内,谀者顺之于外,此三季所以至亡而不自知也。
周昌高祖桀纣,而高祖托以爱子;
周亚夫申军令,而太宗为之不驱;
朱云折槛辛庆忌叩头流血:斯乃宽简之风,汉所以历年四百也(《群书治要》,《永乐大典》)
三戏论 曹魏 · 王昶
 出处:全三国文 卷三十六
《礼记》有投壶之宴,《论语》称博弈之贤,兹三戏者,君子末事,不足为也。
樗蒲、弹棋,既不益人,又国有禁,皆不得为也。
吾见坐围棋而死,近事非远。
晋侯以投壶丧,宋公好博弈亡,岂不哀哉?
诸戏中唯有射者,男子之事,在于六艺。
若欲戏,惟得射而已,其馀不得为也(《御览》七百四十六引《王昶集》)
卢钦魏舒 西晋 · 杜预
 出处:全晋文卷四十二
传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,此谓天子绝期,唯有三年丧也。
非谓居丧衰服三年,与士庶同也。
故后、世子之丧,而叔向称有三年之丧二也。
周公不言高宗服丧三年,而去谅闇三年,此释服心丧之文也。
叔向高景王除丧,而讥其燕乐已早,明既葬应除,而违谅闇之节也。
春秋》,晋侯享诸侯,子产相郑伯,时简公未葬,请免丧以听命,群子谓之得礼。
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赗,《传》曰「吊生不及哀」。
此皆既葬除服谅闇之证,先儒旧说,往往亦见,学者未之思耳。
《丧服》,诸侯为天子亦斩衰,岂可谓终服三年邪!
上考七代,未知王者群臣上下衰麻三年者诸;
下推将军,恐百世之王其理一也。
非必不能,乃事势不得,故知圣人不虚设不行之制。
仲尼曰:「礼所损益虽百世可知。
此之谓也(《晋书·礼志中》。于是尚书仆射卢钦尚书魏舒问预证据所依,预云云。于是遂命预造议奏。)
复申杜元凯 西晋 · 段畅
 出处:全晋文 卷七十八
案《春秋》,僖公九年宋桓公卒,未葬,而襄公会诸侯,故曰子。
凡在丧,王曰小童,公侯曰子。
传发宋公,而因释王,在丧未葬,称「在丧」,葬讫卒哭,已除衰麻,故不复名「在丧」,此诸侯除服之证也。
案《礼记》,诸侯元子既葬,见于天子,曰「类见」:将嗣父位,除丧见王,以受瑞命,由嗣而见,故曰「类见」。
于是天子礼之太庙,赐以命服,此诸侯不以麻终三年之证也。
《杂记》,麻者不绅,执玉不麻,麻不加于彩。
诸侯既卒哭即位,则有聘享朝会之礼,既执玉服彩,不宜复以服麻,故云衰麻服缟素;
缟素之制,可以杂于吉也。
此除衰麻谅暗之文也。
《丧大记》云:「君既葬,王政入于国,既卒哭而服王事。
大夫士既葬,公政入于家,既卒哭,弁绖带,金革之事无避也」。
然则大夫士皆以衰麻终三年,故虽卒哭,称弁绖带,以服金革之事。
诸侯以上,卒哭除衰麻谅暗,故特不言弁绖,此诸侯衰麻除之证也。
又《春秋》鲁隐公元年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赗。
《左传》曰:「赠死不及尸,吊生不及哀」。
既卒哭除服谅暗,此为免丧之后来吊,故曰吊生不及哀:此诸侯卒哭除衰之证也。
文公元年天王使毛伯来赐公命。
《公羊传》曰:「命者何?
加我服也」。
贾逵以为诸侯逾年即位,天子赐以命圭,合瑞为信也。
然则皆得行吉礼。
文公元年公孙敖如齐。
《左传》曰:「穆伯如齐,始聘焉,礼也」。
凡君即位,卿出并聘,践修旧好,要结外援,好事邻国,以卫社稷也。
僖公之丧未三年,嫌于不可以接吉事,故《传》发明大义,以正诸侯之礼也。
春秋》襄公十五年冬十一月晋侯周卒;
十六年正月,葬晋悼公
三月公会晋侯于溴梁。
《左传》曰:「葬晋悼公平公
即位,改服修官,烝于曲沃,与诸侯宴于温,传诸大夫舞,曰歌诗必类」。
诸侯五月而葬,今晋悼三月便葬,遂合诸侯燕会,使大夫歌舞,皆非丧礼也。
羊舌𦠜、祁奚、韩襄,皆晋之贤大夫也,平公尚幼,宰传相之,命诸贤付幼君,而若此者,盖继好讲信,谋事补阙之大者,故传其行事也。
晋子墨衰绖征秦,遂墨衰以葬,书春秋时卒哭之后,御军甚多,无衰墨文明其服也。
弁绖金革,礼所权许,皆为救危亡者也。
哀公五年秋九月,齐杵臼卒,六年《公羊传》曰,除:「公之丧,诸大夫皆在朝」,又「理会于陈乞之家」,明其皆免丧,无复所制也(《通典》八十。)